若无长生奈何不死

“寇仲！寇仲！”一袭白衣如雪，缀着点点红梅般的血渍，一名短发女子轻推着躺在地上的一名男子，一柄弯月形状的长刀和一把寒芒闪烁的细长之剑斜插于旁边。

一阵阵眩晕感如浪潮一般侵袭着师妃暄的脑海，让她不由自主也晕了过去，随即沉入进了既虚幻又真实的一幕幕往事中。

五年前的南阳城外破庙中，三个人兀自缠斗不休，其中一名身着青衣劲装的光头大汉左臂血流如注，无力的垂着，饶是如此，单凭着一只右臂仍与其余二人斗个不分胜负。与青衣大汉战斗的是一男一女两个青年高手，男的看似三十许岁，一袭白色文士袍，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脸容带着几分看透世情的韵味，止水不波的神情给人一种刚毅的感觉。女的身穿粉色衣衫，看去也就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还带着些许的童真，笑盈盈的看着面前的强敌，一双白璧无瑕的赤足踩着奇异的步法让人一看便知是轻功绝佳之人。

青衣大汉紧咬牙关，和二人战斗着，作为毒魂宗的宗主，自从统领毒魂宗击败南阳城方圆三十里各方黑道势力雄霸了南阳城之后，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劲难缠的对手，也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可以说除了江湖上谈之色变的魔头——“邪王”石之轩之外，还没有谁不敢招惹的，甚至就连朝廷这只强龙都要卖几分面子给自己这个地头蛇。

就在青衣大汉想及这些的时候，蓦然耳边传来一声怒喝，只见白衣男子一掌攻来，周遭气劲似全部集中到男子掌中，如排山倒海一般向他迎面拍下。而更要命的是身侧粉衣女子的长剑，如毒蛇吐信一般朝他刺来，无论接下哪一个，他都无力再去接另一招，那时候只会是死无葬身之地。眼看退无可退，青衣大汉无奈下只得猛提一口真气硬挡，仅可以动的右手以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女子长剑的剑尖三寸位置，但长剑内所蕴含的真气却侵体而入，青衣大汉嘴角溢出鲜血，但无暇他顾，只能以右脚封挡男子攻来的掌力，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整座破庙似要震碎，只见青衣大汉断线风筝一般往后抛跌出去，还未落地便喷出大口鲜血还有一些内脏碎块，俨然是受了严重内伤无法再战。

“徐子陵！师妃暄！你们这对狗男女，老子做鬼也会让你们不得好死……”青衣大汉狠狠地瞪着男女二人，双目要喷出火来一般，只恨自己不能将眼前两人吞入口中嚼碎。

“说够了吗？”叫做徐子陵的白衣男子缓步走到青衣大汉跟前，不疾不徐说道：“凌毒霄，你以卑鄙手段毒杀了南阳城东吕家上下七十三口，你当别人不知道么？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粉衣女子师妃暄提剑走近，剑尖直指凌毒霄，娇叱道：“你命手下将吕府女眷尽皆污辱屠戮，却没想过今日就是你的大限吧，我要为那些枉死在你手里的女人们讨还血债。”

凌毒霄惨然笑了几声，伴随着几声干咳，随后他将自己的衣领塞入口中狠命咀嚼着，看得徐师二人目瞪口呆，只见凌毒霄咀嚼衣领的力气越来越弱，徐子陵叫声“不好”，探手抓住凌毒霄的右腕欲要阻止，漆黑如墨的血液从凌毒霄眼耳口鼻一起流出已然身中剧毒，最后只听得其喉咙发出其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语：“邪王不会放过你们。”

画面一转，扬州城客栈中，师妃暄盘膝坐于床上，徐子陵卓立于窗前，从师妃暄的角度只能看到徐子陵挺直的脊背，只听徐子陵道：“对不起，妃暄，我已决定明日便赶赴天山与邪王石之轩一战，希冀此战能替世间除却一大祸患。只不知，我还有没有命回来见你……”说到这里，徐子陵摇了摇头，像是自嘲又像是甩去烦恼，旋踵转过身来到师妃暄面前，单膝跪倒看着师妃暄童真已不在的脸容，轻声道：“你可知，两个相爱的人并非彼此的负担，而是对方的支撑，而你，就是我的支撑，等着我，我会留住命回来见你，然后……娶你。”说罢头也不回便走出了客栈。

许久之后，静坐床上的师妃暄手指微动，旋即整个人一跃而下，显然事先穴道受制。螓首微抬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随即掐算出徐子陵离开已有几个时辰，心念一动之下使出师门秘传轻功“缩地术”提纵而去。她知道，他不愿意自己同去涉险，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了解自己，那人便是徐子陵无疑，也只有他，宁愿拼着遍体鳞伤，也不欲看到自己伤及分毫。“子陵所修功法乃是道门秘法《长生诀》，邪王的一身武功全是他自创的《不死印法》，只不知这一战究竟会如何……”师妃暄决定全力赶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阻止徐子陵，即便无法阻止，那么生死与共便是。

脑中的画面如走马灯划过，从她和徐子陵的初识，到相交，再到相许，最后定格在了天山之上。白雪皑皑的天山之巅，雪花漫天飞舞，一袭黑袍的“邪王”石之轩不屑地狂笑着，仿佛天下间的一切生灵在其脚下不过是蝼蚁一般，对蝼蚁，实在没有什么好感触的。怜悯？怨怼？那都是多余且无用的。

“这就是《长生诀》么？哼，不过如此，居然想以长生来破我的不死，但他却不知如此便成为了我《不死印法》的炉鼎。这世上很多庸人自诩高手，但他们连被我杀掉的资格都欠奉，此人有幸成为我手下亡魂，你该为他高兴。”石之轩轻蔑地望着伤重不支的师妃暄，似乎只有如此说话才能激起对方的怒意和杀机，好让他再次享受击杀高手的畅快，适才一战，徐子陵所修的《长生诀》内力不知如何竟完全被他的《不死印》所吸收，也是大出他意料之外，此消彼长之下令他功力更进一层。

要知道似石之轩这样的顶级高手，每进一步，需要的不只是日积月累的勤修和先天的根骨资质，更重要的则是奇遇的出现。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果没有仙缘，那么鸡犬即便有再高的智慧再强壮的身躯，无论如何却也成不了仙兽。修为的提升令石之轩近乎癫狂，只见他背转身冷冷道：“十年，我给你十年的时间复仇，随时等着你，若十年过后你依旧无法报仇，那你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我会亲手了结你。”说罢一跃而起大鸟般掠下山巅。

从那一天起，师妃暄不再是师妃暄，她亲手将自己的心埋了起来，连同徐子陵一起埋进了内心的坟茔，曾经为徐子陵而蓄起的及腰长发，也被她以匕首割断，这世间再无可让她为其重新蓄发之人。她也没有问石之轩究竟徐子陵的尸身在何处，因为她害怕看到他的时候，自己会瞬间崩溃。

五年的时间匆匆而过，师妃暄脸上的童真已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冰寒肃穆与那一袭如雪的白衣。过去四年中，几乎每一年她都会去一次天山，一是去祭拜那让她刻骨铭心的人，更重要的，是去找石之轩了结恩怨，然而每一年，她都是以重伤之躯归来，石之轩每一次出手都只令她伤而不死。而今第五年，也是她第五次要挑战石之轩，她有信心这次可以打败对手。只是需要担心……

房间的门轻响，从门外走近一个背挂弯月长刀的男子，师妃暄看了看此人，说道：“无论你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同去。”

男子名叫寇仲，所使的武器是一把名叫“井中月”的长刀，酷爱游历天下的他在一年前偶然来到天山，于天山一处断崖上目睹了惊世骇俗的一战，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快若鬼魅的交战着，白色身影看去比较纤瘦俨然是个女子，最后以一招之差败于黑衣男子，眼看黑衣男子就要痛施辣手，寇仲提纵便奔到近前挡在了倒地的白衣女子身前……石之轩脸上突然露出释然开怀的笑，但一语不发便离开了，似知道有人窥伺在旁一般。

“有情还似无情么？”思绪回到眼前，这一年来，寇仲随在师妃暄身旁可以说寸步不离，自从一年前的挺身而出，他便已经知道了自己内心缺失的那一部分，他放弃了游历天下的想法，只希望能与心中所爱携手共游。但眼前此女从一年前就对自己的付出无动于衷，甚至有意无意的在拒绝着自己，这种感觉让寇仲很是不习惯，但一想到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心中总是好过一些。可惜时间是残酷的，它能够洗刷一切也能证明一切，一年的拒绝让寇仲觉得自己就像个痴汉，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携手，终究不可能……

师妃暄席地盘膝冥坐，务求将精气神保持在巅峰状态应对接下来的大战，鸡鸣时分睁开美目，男子已然不在，师妃暄收拾起心情离开了客栈赶往天山。

天山之巅。

师妃暄依旧以毫厘之差落败，点点血迹滴落在如雪白衣上如梅花盛开。灌注了自己全部精气神，近乎完美的一剑，却还是被石之轩堪堪接下，即便如此，她却深知自己已经多少伤到了对方，只是不知对方伤势的轻重。

石之轩脸上看不出喜怒，蕴含了十成真气的一爪向着师妃暄抓来，如被抓中，保证师妃暄将不再有一颗完整的头颅。师妃暄本欲躲闪此招但奈何受伤颇重，就算抬臂挡格也难以做到，眼看对方爪劲已扑面而来，唯有闭目等死。

“嗤！”

一道身影蓦然出现，一刀击退了石之轩，只见寇仲卓然立在师妃暄身前，长刀遥指对手。 这一幕，是那么似曾相识。

“是你！你怎么……”师妃暄张了张口，却始终没有说出什么。

“你真的以为我会作壁上观？”寇仲背对师妃暄说道。

这时师妃暄才注意到地上多了一副人皮面具，上面还留有一道刀痕，俨然是刚刚寇仲一刀造成。于是下意识往石之轩瞧去，这一瞧不要紧，就算有人告诉她明天将是人间末日，也不会给她带来如此震撼。站在她和寇仲对面的，哪里是“邪王”石之轩，分明便是她时刻不想为其报仇的徐子陵。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这几年你要一直苦苦骗我？”师妃暄站了起来，几乎用尽全身力气问出这些压抑了心底数年的话语。难怪当日他没有杀我而是给了我十年报仇，难怪这些年他每一次都是让我知难而退，难怪无论我多么勤修但总是无法超越他，难怪一年前看到寇仲挺身护我他却能释然，这些疑问在师妃暄心中一一揭开谜底。

只见徐子陵苦笑了一下，似看不到师妃暄和寇仲一般，仰头闭上了双眼，过了许久才睁开看着他们，说道：“《长生诀》、《不死印法》，妃暄你可知这当世两大奇功合二为一，会诞生出什么？”旋又摇了摇头，自问自答道“世人愚钝，皆以为修成两大奇功便可真正的永生不死，但可笑的是能够永生不死的人已经不能被称为人了。”

原来五年前的天山之巅一战，结果并不是石之轩吸收了徐子陵的功力而修为提升，而是徐子陵的长生真气将石之轩的不死印内功吸收了个一干二净，一代“邪王”至死都没有明白为何自己会落得如此结局。然而徐子陵吸收了不死印内功之后，也并不好过，随着两股截然不同的真气在体内乱窜，差点将他逼得走火入魔，若非天山之巅灵气充裕是绝佳的修炼内功之处，搞不好他真的会步了石之轩后尘，饶是如此，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属于“人”的七情六欲早已被冲散的七零八落，就连对师妃暄的情感也被啃噬的所剩无几。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还能苟活下来，也许是想看到你有一天能忘了我，然后拥有一份你自己的幸福。即便是那一年徐子陵不幸战死，那么我相信他也不希望你用十年来为他报仇。活下去，勇敢幸福地活下去……”说罢徐子陵突然发难隔空一掌将寇仲击倒，趁着寇仲长刀脱手之际，以内力操控寇仲的长刀划过自己的脖颈，随后仰面倒在了地上……

天山之巅的风依旧凛冽，来自天上的雪似永无止境的下着。

关掉了WPS之后，徐子陵重重呼出一口气，总算写完了这次征文的稿子。抬头看了看钟表，时间显示六点五十二分，随后他拿起了桌上的手机，打开微信，对着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头像发送了一条消息：亲爱的，要答题了，快点上线我带你。发完消息之后，徐子陵点开了电脑桌面一个红蓝色相间叫“黄易群侠传光速版”的图标。